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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的梔子花

我當初搬進現在的這個寓所,不過是意外發現房東家竟種著一棵梔子花樹。我是個感性的人,一見到它,頓生「他鄉遇故知」的喜悅。澳洲家家戶戶喜歡種花養草,品種名目繁多,獨這梔子花,在澳洲卻真是罕見。從此,在有風的夜晚,那梔子溫柔地送來一縷幽香,閉上眼睛,在亦真亦幻的那瞬,彷彿回到了家鄉一樣。
  我的家鄉在長江岸邊的一個江南小城,每年梅雨季節一過,梔子花便滿城飄香。它不僅活躍在田園的每一隅空地,生長在陽台的每個角落,甚至還盛開在姑娘媳婦的辮梢上。我母親也如其他那個年代的女人,在梔子盛開的季節,她總小心翼翼地採摘一朵花別在高高盤起的髮髻上,笑語盈盈著走來,於是滿屋子都有暗香流動。梔子花是那麼「溫良謙恭讓」,它不似薔薇那般潑辣,不如水仙那般妖媚;更不像百合那般清高。記得母親很喜歡梔子花,她曾告訴我這種花有一種旺勝的生命力,絕不像牡丹芍葯那麼矜貴。春天裡隨手將梔子的滕條輕輕往爛泥地裡一插,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會在大地母親的懷抱裡滋長蓬勃起來。所以說,梔子花是賢淑而本分的花,它沒有什麼過多的物質享受,從不追名逐利,卻一直默默奉獻著自己的生命和餘香。
  中國的文人騷客自古愛吟花弄月,梔子在他們眼裡只是大眾的,是平俗的,根本談不上風雅與脫俗。描寫梔子的詩句,實為鮮見,惟有韓愈的一句「升堂坐階新雨足,芭蕉葉大梔子肥」。花,好比一個女人,以「肥」字來形容,我以為甚為不美和不雅。  而有些花,卻被從古自今的文人所濃墨重彩,花的顏色,姿態和味道等各個方面都有描繪,所以我為梔子而鳴不平。譬如,「人面桃花相印紅」實是讚美女人的美貌。寫荷花「出淤泥而不染」好比讚美一個女人的內涵。而寫梅與菊的香,分別有「梅花香自苦寒來」「蕊寒香冷蝶難來」就如同讚美女人的氣質一般。單是讚美花也就罷了,甚至那微渺的楊花榆莢也比梔子要受重視,詩句中不是有「  楊花榆莢無才思,惟有漫天作雪飛」嗎?因此,我簡直都想為梔子而明冤叫曲了。
  梔子花自古被中國人所青睞是有目共睹的,但她為什麼不被頌揚呢?因為她平凡的如居家良品,於是她的香,她的好,她的奉獻也成了理所當然。真難道是家花不及野花香了?文人墨客認為『梅』香,菊』也香,怎麼忘了那梔子花才是名副其實的香花呢。梔子也美,外表美在於她純潔無暇,內涵美在於她樸實無華。據我母親說  ,中國女人自古有五月戴梔子的傳統。到如今不大時興了,只是我母親的那個時代的四十幾的女人還守著這個傳統。所以我也一直視梔子花作為五月的母親節花。對她有愛更有敬意。而康乃馨,作為母親花似乎已經流行在五月的大街小巷了。其實,康乃馨不過是有個溫暖華麗的名字罷了,華而不實,尤其它被高價包裝在花店裡,週身沾滿商品的俗氣,又怎能代表母愛的聖潔呢?
  在微微的夜風中,感覺母親的味道離我一會兒那麼近,一會兒又那麼遙不可及。母親啊,女兒與您相隔重洋,相隔萬里啊!您的鬢角生出華發了嗎?您的眼角細碎的皺紋又增添了嗎?您關節疼的老毛病還在犯嗎?母親啊,在那陽光燦爛的五月,您會不會獨自對著陽台那些繁盛的梔子花而悵然若失呢?
  淚光中,我彷彿回到了小時候,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裡,我清澈如水的眼眸看見母親的眼睛裡寫滿慈愛,母親那麼認真,那麼細緻的將梔子別在我的兩個羊角辮上。呵,多麼聖潔的梔子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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